作者:周玉林

蓝蓝的天上，飘着白云。白云下的院子里，妈妈拐着小磨。

爸爸一早出门就去船厂上班，整个家，就是妈妈一个人在操持。烧锅腔子，弄饭弄菜；洗衣浆衫照应小孩，样样都要顾全。

【资料图】

院里院外，我跑着追赶小铁环，滚个不停。累了一头汗才会跑去找妈妈，站到她身旁歇会，看她忙乎。

少顷，妈妈站起身说: 跟我到邻居家借小拐磨去。

我屁颠颠跟她后面跑。原来是二个圆圆的石头饼，每块都厚厚的。妈妈搬起来一块，在面前抱住，大步走回家。我拖着木头棍子，被甩在后面。

“妈妈等等我”我朝前面喊着。妈妈不答理我，只顾自己朝家走，在身后边丢下一句: “你自己家来，别把木拐丢掉了。”

这木棍叫“木拐”，它还有名字呢，真有意思。

我拖着木棍，歪七扭八地走着。见妈妈又回头去搬第二块。

等我进了家门，妈妈在院中，已经把小石磨放在桌上木桶里，两块圆石饼子，上、下叠着。她手在上面的那块石盘上，左、右晃晃，前、后摇摇的。

只听“哒”的一声响，我低头寻找，看是什么？而周围地上根本没有掉落的东西。

妈妈咯咯笑着问我: “找什么啊？”。

我说听到响声呢，以为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。没有看到啊？

妈妈两眼望着我: “我的傻儿子，不是东西掉地下了，而是这石磨盘中间的心头落臼里了，是两块石盘合上的拍打声。”

见我眨巴着眼睛不明白，妈妈耐心地讲解起来: “就是下面的一块石盘，中心有个圆铁头子，合到上面石盘上的中间凹眼中。两片石盘，中心就固定为同一个心眼了。小磨拐起来，不会跑偏飞出，能随人心意地拐成一圈圈的，直到把要拐的东西，全部拐完。你不拐了，它就听话地停下。永远都会按圆圈顺着一个方向，转动”。

说完，妈妈走向屋去，端来盆清水，还有要拐的红大椒。大椒被剁成碎丁，盛进盆中已经几天了。听说放过盐搅拌开来，大椒就不会坏。

妈妈把剁碎的大椒，用长柄铜勺，舀起一勺，跟随着拐动起的磨盘，往上面的圆窟洞浇下去。大半勺的大椒，一眨眼就没有了，就这样进了磨盘的小洞里，不见了。妈妈又一勺接一勺地往洞口浇下去几勺，也全部不见了。

忽然，两块磨盘之间的缝隙处，流淌出稀稀的稀大椒酱，居然连一粒白色的大椒种子都没有。我用指头蘸了一下，放进嘴里，真辣。一丁点的大椒皮都吃不出来。

这小石磨，原来是个大神器。我的“万花筒”，变化都不如它。

妈妈继续舀着剁碎的大椒，朝磨盘洞口浇下去，而另一只手架在磨盘上的横木架上。原来横木端头，还有着一个“木柱把柄”，底下裹着块布紧紧插在洞口中。妈妈的手心松松握起，像帽子一样，盖住木柱把柄头上。开始划圆一样，拐着小石磨。

她的膀弯地方，一会张开，一会曲起来。仔细瞧着，噢，膀弯张开，是小膀子推送石磨盘向外转去；膀弯曲起来，是膀弯子收回把石磨盘拉向面前。

这一张一曲循环转动，就把石磨拐成一圈了。不休止的张曲，石磨盘就拐了一圈又一圈。

“呼拉”，“呼拉”…。石磨盘上、下之间的纵块、横块交错的槽牙，相互碾动着，而大椒碎丁，连同水汁一同在磨盘间，被石牙咀嚼出“呼拉”、“呼拉”的响声。一会儿轻飘飘的，一会儿重重的粗吼出。当上边的磨盘洞口，浇下大椒时，那碎丁有皮块、有大椒种子，还有水汁。所以拐起来，就会发出重重的“呼拉”粗吼声。

随着轻飘飘的声音、重重的粗吼声音响过，稀大椒在石磨的一圈缝隙中，吐露而出。通红的流淌垂下，好像红灯笼一样，悬挂在磨盘上。最后跌落在桶里。

木桶里的稀大椒，越来越多。或许是干活累的吧，妈妈停下拐磨，跑回屋里。转身拿了个洋瓷缸出来，问我要不要喝水。我说我嘴不干，你自己喝吧。

歇了会，又开始干活。我指着那木拐，问道:“这木棍做啥用呀？”

我妈却问我:“你能不能用铜勺舀大椒，倒到石盘洞口里？”

我冲能地回答:“我会。”

妈妈弯腰拿起地上的“木拐”，把那根长木棍架到那根短木棍的树Y棍头上。然后，拔去石磨盘上横木端洞口里的木柱把柄，还带出了裹木头的那块布。露出的洞口，又被长木棍端头的勾脚，伸进去了。

这时候，变成了一个好玩的姿势，妈妈面前站立着短木棍，而它的树Y棍头扛着长木棍。长木棍一端勾脚落在磨盘的横木架端的洞口里；另一端做成了“丁”字架，妈妈两手，一边一只放在木棍架上抓住。

之后，妈妈望着我说: “现在你可以舀大椒倒了，多舀几勺子。”

我赶紧拿铜勺，舀了三、四次，都对准洞口浇了下去。

“好了，站离开些。”妈妈又命令我。同时，小磨盘就漫漫地转动起来了。

原来是妈妈扭动着身体，推拉着木架，在拐磨。

距离一条长板凳远呢，也能叫小磨拐起来？真神透了！

我还没琢磨明白呢，妈妈又催我舀大椒往小磨上倒了。

我转身拾起铜勺，舀几勺倒进后，立马回头看妈妈怎么操作。

妈妈屁股歪向一边，两手抓住那长木棍丁字两头，身体面前有些趴向木棍。就见那石磨盘开始动了，妈妈的两只脚，是前后分开来站的，身体往前倒下后，立马又收住了脚。两手抓住的长木棍，起先是推向前的，随后，顺着下边的前脚收住劲，又转而拉向面前，当然身体的中心又倒向了后面。而后脚支撑着后腿，守住倒来的身体。

妈妈的身体，像被推下的“不倒翁”，前后摆动，一摇一荡的就是不倒。

这石磨啊，半边是推着转；半边是拉回转。一推一拉，就转了一圈。一推一拉，就拐成了一个圆。

妈妈站在木架前，抓着丁字头的长木棍，拐向前，就是推着转；拐向后，就是拉回转。拐啊拐，就是一圈。拐啊拐，就是二圈……

童年里的印象，其中就有一幅画象: 是和妈妈，在木板片墙稻草屋顶的房子前，推石磨拐大椒。如今，它却成了我对老街的深深回忆。